洋洋得意了,实在是天降大任吧,竟是第一个赤裸裸地以牛的身分来到人的最繁华的城市里了,试问在哪个城市有牛能堂而皇之地行走于大街?!这牛思想到这儿,于是万分地感谢庄之蝶了。
是庄之蝶首先建议了一个女人从山野僻地买它而来,又牵了它进城现挤现卖奶汁,更是说下一句"牛像个哲学家",一字千金,掷地有声,使它一下子醒悟了自己神圣的使命。
啊!我是哲学家,我真的是哲学家,我要好好来观察这人的城市,思考这城市中人的生活,在人与牛的过渡世纪里,作一个伟大的牛的先知先觉吧!
六月十九日黄昏。
庄之蝶买了烧纸过双仁府来。
牛月清从街上叫了一个小炉匠在院门口,正把家传的两支银簪,熔化了重新打制一枚戒指。
庄之蝶近去看了看,小炉匠脸色白净,细眼薄嘴,一边自夸着家传的技艺。
一边脚踩动风包,手持了石油气枪,在一块木头上烧化管子,立时奢子稀软成珠。
庄之蝶从未见过这景致,以为牛月清要做耳环的,说你把管子用了,娘犯起心慌病来要煮银管水喝,你就不停地从耳朵上往下取吗?牛月清说:“我才不戴耳环,汪希眠手上戴三枚戒指,你一枚也没有,出门在外别人笑你吝啬,也得骂我当老婆的刻苦了你!”
庄之蝶听了咕哝一句:“胡折腾!”
进院去屋,与娘说话。
戒指制好,牛月清欢天喜地拿了回来,直嚷道庄之蝶戴了试试,庄之蝶却忙着用人民币拍印烧纸:纸一沓一沓铺在地上,钱币一反一正按在上边用手拍。
牛月清嘲笑庄之蝶太认真,烧纸是寄托哀思的一种方式,用得着那么费劲?老太太伸手拧女儿的嘴,还要求庄之蝶一定把纸按实在土地上。
要不亡人带了这钱过河,钱就变成铁钱了。
牛月清又说,即使变铁钱,那是对古时的银元和铜板而言,现在用纸币拍印,纸钱变了铁钱倒好哩!老太太再骂牛月清,亲自把拍印后的烧纸分成六份,一一让庄之蝶在上面写亡人名姓。
自然是岳父的钱最多,依次是老太太的父母、舅舅、姐姐,还有一个牛月清的干娘。
惹得牛月清再笑娘的负担重,要照顾这么多人的,一面把戒指套在庄之蝶的指头上,戒指硕大,庄之蝶坐在沙发上,就作出很阔的架势,二郎腿挑着鞋摇着,手指笃笃地在沙发扶手上敲,说身上的衫子过时了,得换一件的。
牛月清说:“我早给你买了一件大红体恤衫,还怕你不穿的。
我们单位老黄,六十二岁了,就穿了这样的衫子,人年轻了十岁的!”
庄之蝶又说:“这裤子就不配了,如今街上兴港式老板裤,我得要一件的。
有了老板裤,鞋也要换的,还有这裤带,这袜子…"牛月清说:“得了得了,换到最后你得去美容换脸皮了,说不准儿还要换班子换了我去?!”
庄之蝶说:“去年你用一支簪镶补了一颗牙,从此是金口玉言,在家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。
现在你让我戴戒指,那只好这么换嘛!”
笑了笑,卸了戒指放在桌上,埋怨牛月清随流俗走,要把他打扮成什么形象了!牛月清就不悦起来,说:“这么说我是舔屁股把仔蛋咬了?我兴兴地打扮你你不依,往后你也别干涉我头发怎么梳,衣服怎么穿!”
老太太见两人又斗花嘴,自不理睬,却突然叫苦起来,说给老头子的钱面值都是壹佰元,没有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