吁了一口气,又吁了一口气,说:“天黑了,宛儿。”
唐宛儿说:“是黑了,天怎么这样短的!”
庄之蝶说:“你是在酒里下了迷昏药了,宛儿?我从来是喝不醉的,我得回家去,现在腿软得怎么回去?”
唐宛儿说:“不回去就不回去了,天已黑了,你就睡在这儿,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的。”
庄之蝶说:“你说什么?你再说一遍的。”
唐宛儿说:“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的。”
庄之蝶说:“这话说得好的,光这一句话,宛儿你可以做诗人的。”
唐宛儿跳过了庄之蝶的头去取壁橱里的一件裤衩穿了,一边整裙拢发,一边说:“是吗?那你是作家我是诗人,今夜里周敏回来了咱们好好聊一夜,还一定需要回去和你老婆亲热不可?”
庄之蝶说:“回去我也是睡我的书房,我没有爱情了,没有了爱情的人就像这天一样的黑。”
唐宛儿就说:“那我给你光亮!”
伸手去拉电灯绳儿,咔咔了两声,灯却不亮,就骂道:“又是停电了!西京城里三天两头停电,我要是市长就撤了电业局长的职!没电了,我给你划火柴!”
嚓地划了一根,两人都在幽光里笑了,随之就灭;又划一根,倏忽又灭了。
唐宛儿还要划,庄之蝶说:“说你是诗人,你越发把自身都变成诗了!算了,别浪费火柴了,周敏呢?周敏上班去了?”
唐宛儿说:“上班去了,他每日晚上要去吹埙的,今日这么晚了不见回来,怕是杂志社又有什么事?你穿吧,我给做拌汤来吃。”
庄之蝶说:“饭不吃的,等他回来,看见家里电灯不亮你我黑漆漆在房里
,他就要起疑心的。”
这么一打就打了个通宵。
等他回来了我再回来。”
这一夜里,庄之蝶真的没有回家去睡。
孟云房气得手在桌下拧了庄之蝶的腿。
天明孟云房又把庄之蝶叫到他家去散心。
依我看,读书、打麻将都可以忘掉烦恼。
庄之蝶说:“你眼睛不好,应该多闭目养神儿。”
我总想给你买的,但又怕不合体,你自己去吧。”
唐宛儿说:“你这时走,说不定刚出门就碰上他回来,他才要疑心的。
宾馆的经理山珍海味招待大家吃了,又叫了几个通俗歌手来唱歌作乐。
庄之蝶在孟云房家呆了三天,一块去一家宾馆参加了画家们的一次集会。
这样吧,你穿了衣服再醉睡,我把门全锁了到街上去,就说锁了你一下午的。
可之蝶和周敏是读书写文章惹出了一肚子烦恼,不打麻将又靠什么忘掉烦恼?!”
点了烛吃过饭,周敏留庄之蝶不要走,又去叫了孟云房,四个人就在一起玩麻将。
唐宛儿不要,庄之蝶不悦地"嗯"了一声,唐宛儿把钱收了,出来锁了院门往街上去。
庄之蝶就想,这些画家活得这般滞洒!古人有携妓游山玩水,恐怕和这情形一样了。
唐宛儿说:“你们这些文人一整儿都堕落了,原说晚上来好好谈文学的事,却又打开麻将!”
孟云房说:“玩麻将怎么就堕落了?胡适那夫子就说过:读书可以忘掉打麻将,打麻将可以忘掉读书。
歌手们捏腔弄调唱过曲子,一人